沈大明白

[黑瓶]八月十七

001

“偏有顽人,奔向辽远的春,便注定,要先踏过绵延的坟。”

002

天刚蒙蒙亮,就淅淅沥沥下起了雨,王小明起了个大早,出门去吃一碗馄饨。

馄饨摊是流动摊位,店主推了辆车,只在空地上支出一个避日躲雨的棚。卫生状况实属堪忧,但好在味道不错,靠着店家惨淡经营,总算没有倒闭。

“一碗小馄饨。”王小明朝着店家说,顺便看了眼摊位车上挂着的日历。

二零一五年八月十七日,宜嫁娶、破土、祈福,忌开张、旅游、出行。

妈的,失策了。王小明想,今天真不该出门。

或许是其他人在出门前看了黄历,摊头上的人少的可怜,除去王小明外只有一人。

闲得无聊,王小明偷偷观察着那个顾客。

风尘仆仆,黑夹克不仅发皱,上面还沾了不少未干的雨水,大概是刚到这个铺子。

他点的餐倒已经上了,吃得狼吞虎咽,颇有点饿了几天几夜的样子。

哦,一个外来务工人员。

还是一个不远万里赶来刚下火车行李包裹就被偷了身上只剩几个钢镚儿的外来务工人员。

王小明同情心发作,等店家送上小馄饨时,便又点了碗牛肉面:“给那位大哥送去吧。”

店家一愣,还没说什么,另一位顾客就转过头,朝他扬扬手:“谢了啊。”

王小明一愣,觉得自己碰到了个怪胎——哪有人吃饭还带着墨镜的?不怕水汽蒙眼吗?

003

王小明吃完一碗馄饨的时候,那位大哥已经在吃第三碗餐了。

王小明蹭过去,自来熟地在人家桌子旁坐下:“这位大哥,刚来杭市啊?”

那人伸出手指支了支墨镜架子,似笑非笑:“可不是嘛,大城市就是热闹。”

热闹?王小明还真看不出来,他这儿地属杭市郊区,再过几里地就是别市地界了。夹在两市中间,真是爹不疼娘不爱的一块地方。

那人也不怎么搭王小明的话,只自顾自地吃着碗里的东西。

是个怪人,王小明下了定论。

“你吃完就走吧,”王小明说,“这摊子旁边的道待会儿就不通了,想走也走不了。”

“哦?”那黑眼镜说,“为什么?”

王小明说起来也有点害怕:“最近杭市不大太平,几日前就陆陆续续有很多车队往外走了。这条道正巧是有几队的必经之路,你要是不想惹事,吃完了就赶紧走。”

“这条路,是往北走的吧。”黑眼镜说。

“是,”王小明说,“那些车队在附近停过车,下来的人个个凶神恶煞。”

“凶神恶煞,”黑眼镜笑了,“有我凶吗?”

王小明闻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顿时觉得这个人心中没有一点b数。

“你?大概只够当给他们端茶递水的行走小弟。”

话音未落,不远处就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引擎声,王小明脸一白,暗道糟糕。

今天这车队走得忒早!我也是倒霉,果真黄历诚不欺我!

“走走走,”王小明连忙跳起来拉扯黑眼镜,“不跑来不及了。”

他拉了几下,竟然只拉动了黑眼镜的皮夹克,而夹克衫的主人却纹丝不动、好整以暇地坐在长木凳上。

004

那队小车队即将经过摊头时,突然打出了信号,停了下来。

王小明已经躲到车摊后面去了。

打头的车上下来一个人,浑身散发着一股我不好惹的气势,面色阴翳地走了过来。

“黑爷,”他古怪地说,“我们昨儿可才接到消息,说您还在地底下里遛弯呢。”

黑眼镜也一声冷笑:“本也不想来的,谁知道我就听说了有些不自量力的,要和小三爷作对呢?哈,巧了,我偏是个爱多管闲事的。”

黑眼镜端坐于棚中,雨水淅淅沥沥地打在防水布上,这烦人的雨,下了几个钟头也不见好。

“黑爷我千里迢迢过来,你还真当我只要吃一碗面。”他突然收敛了笑意,“砰”地把一把黑金古刀拍在桌面上!

“今日除吴家堂口的车……我看谁敢走。”

005

八月十七对于某些人来说,是个掰着手指头望着的大日子。

遥遥的长白山上,已经聚集太多的人。若是有误入的登山客瞧见那一队队如长龙般的车辆,一群群静默无声的人们,或许会觉得自己偶然碰见了一场朝圣。

这场“朝圣”,就像郭襄那年过十八岁生日,天下英雄豪杰从台上跳下,从山林摸出,半路上碰见,打着招呼涌到了襄阳。

这些名震江湖的豪客聚到一起,来看一场等待许久的烟火大会。

然而这是江湖豪客的盛会,像王小明这般的无名小卒,恐怕穷其一生也见不着一次。

他什么也不知道,八月十七对于他来说是个极其平常的日子,他起床,出门,丢垃圾,吃早饭,脚上踩的是人字拖,嘴里啃的是大油条。

若他没遇见黑瞎子,他一辈子也窥不到这一天的半点神秘之处。

006

黑瞎子,正巧是为数不多的几个没到襄阳去的豪杰之一。

他是这样想的——有吴邪去接人,那就够了,自己去凑什么热闹?还嫌景区环境不够脏乱差吗?

况且张起灵出门,我自己用什么身份去接他?

这条道上,有很多人叫他哑巴,几个人叫他小哥,一个人叫他闷油瓶。

他黑瞎子是很多人里的那一个。

007

本来黑瞎子是不会来杭市的。他前一天还在老远外撅着土,却突然得知有人要对吴邪接人的车队不利,二话不说丢了活计赶了过来。

怎么,还当我们小三爷是好欺负的么?

你也不看看,你要拦的是什么人。

他在八月十七日既没下地,也没去长白山,只在一张老旧的木凳上坐了一天。有黑瞎子在杭州坐镇,无知宵小皆不敢有所动作。

吴邪给哑巴张搞的欢迎大会,必须给我风风光光地办成了,像这种暗地里清扫隐患的活,我来。

就算无人知晓,也没关系。

008

自从张起灵出了青铜门后,黑瞎子有段时间没见过他。

听说他和吴邪胖子搬去了福建,日子过得挺滋润,吴邪最近还在朋友圈里转发起了“每天跟我这样做,减肥从此不用愁”之类的文章。

黑瞎子则一直在道上混着。

只是眼睛一日好不过一日。

当有一日他睡醒一睁眼,半天都觉不出光线时,心情就有些不好。

009

二零一八年八月十七日,忌开张、出行、分居。宜会亲友、订盟、嫁娶。

福建雨村一直是个民风淳朴的地方。

这一日一位老大妈哭着跑到了村委会,哭着吵着要妇女主任帮她讨个说法。

妇女主任吴邪:“……”

“怎么了,”他说,心想迟早有一天要辞了这工作,“慢慢说。”

“哎哟,村口有个臭算命的!”大妈哭天抢地,“他看我一眼,就说我家汉子在外面偷了人哟!”

吴邪:“……”

他心道,这还用得着算么?村子里除了你,全都知道的。

心里吐着槽,嘴上却不能说出来,吴邪捂着脑袋说好好好,你带我去看一看。

路上碰到了蹲在菜地里浇水的张起灵,吴邪也顺手带上了。

到时候要是打起来,有闷油瓶在也更有安全保障。

就这样,大妈拖着吴邪,吴邪拖着抱着花洒的张起灵,三个人一起来到了村口。

那算命的果然没走,他们过去的时候正巧碰到他转身,一副标志性的黑眼镜伴着一口大白牙出现在大家眼前。

“哎哟,”算命的笑着,手里印着“童叟无欺,神算半仙”的卦子迎风飘扬,“您算什么东西?”

010

一个人转性的时候,通常是他碰到自己也解决不了的劫难的时候。

黑瞎子要瞎了,总算想明白了,这人来世上走一遭,不就是图个痛快吗?我这畏首畏尾的,过得实在不大痛快。

那哑巴张欢迎我去最好,不欢迎我的话,正好,我是来看雨的。

011

黑瞎子原本打算得挺好,到了雨村,他就靠算命赚钱,把全村忽悠完了就转行,自己盲人按摩的手艺也是不错的嘛。

后来到了雨村,他就发现养活自己挺简单的了。

他只专门给张起灵端茶送水,热了扇扇子,冷了披衣服,有时候张大爷忙着泡脚,他还要帮人到菜地里浇花去。

吴邪把他当张起灵的小弟,每个月还会给他发月钱。

黑瞎子本来觉着日子就这样过去了,也挺好。已经这份岁数了,你还要折腾什么爱不爱么?

忽有一日,他正走在去菜地的路上,忽然眼前一黑,又看不见了。

他脚下一不留神,脑袋磕在一块小石头上蒙了半日。

清醒过来的时候他正在张起灵的背上。

“你泡完脚了?”黑瞎子有点惊讶,“我才刚刚出门替你看菜……”

哦,好像自己已经蒙了半日了。

黑瞎子就低头拱着张起灵的脑袋:“你来找我的?”

张起灵背着他,走得稳稳的,他大概是懒得回黑瞎子的废话,于是一声不吭。

又走了小半段路,张起灵忽然开口:“要好起来。”

黑瞎子听了,心里瞬间炸开了花,他从不反驳张起灵,也笑道:“嗯,会好的。”

雨村又下雨了,恍惚间,那场旷日持久的雨似乎从杭市下到了这里,从此在黑瞎子的记忆里,一半的雨是阴绵难堪的,一半的雨是温柔小意的。一半的雨下在弃耕的废田里,一半的雨带来了春日的辽远。

他从此拂去一身风尘,醉死在春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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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喽~大家好,好久不见呀,哈哈!
八月十七好!七夕快乐!
写这篇的时候苦恼了很久,感觉很多感情我写出来根本不是自己想的意思,最后勉勉强强写成了这篇。黑瞎在此篇是一种明知无望,但我仍会默默守护你的爱,大张哥则是什么都懂,了然于心的爱。
或许明年会再写一次,那时候就能写出我最初的想法了~
感谢所有喜欢黑瓶的小天使,你们都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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